原创岁月有痕74
作者：林辛乐
一百五十四
你不是个超凡脱俗的男人，面对陈琦那双美丽的眼睛时，心里也像有只兔子在跳，有心躲避，却又不知在哪个角落遇见了。有天晚上，你蜷缩在病房楼道拐角的空地里睡着了，睡梦中突然被人拍醒，你抬头一看，正是陈琦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？这里多冷！”
“哦，病房里太挤了，已经放不下一张床了。”
“那我给你找个空床，你去休息休息吧！”
陈琦给你找了间空闲的高干病房，平时不安排病号，你可以在里面好好地睡一觉。可是有了这张安稳的床，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，人家这么照顾你，该怎样谢谢她？你起身到病房转了一圈，妹妹打了一天吊瓶，已经睡着了，在护士站，陈琦正在值班。白炽灯下，她正在埋头写病历。
“你们几天值一个夜班？晚上很辛苦啊！”
“四天一个班，还好，早就习惯了。你父亲身体好象也不怎么好，昨天和他聊了聊。”
“什么？我爸和你聊什么？”
“聊你上学时的“光辉历史”呗，唉，真没想到你们家能遇到这么多事儿……”
“唉，什么‘光辉历史’啊？别听我爸吹，我只是个普通的采油工。”
“那你不准备考个律师什么的？”
“考了，考了两次都失败了……”
你想极力贬低一下自己的形象，为得是她能对你有个客观的认识，也许父亲在人家面前夸大了很多事实，让人家对你产生了好感呢。
“科里派我参加院里的一个演讲，听你爸说你很擅长这个，帮我改改稿子可以吗？”
“这个，倒是没问题。”
你爽快地答应了，心里却在埋怨：爸，您老人家还对人家说什么了？
陈琦递给你一份演讲稿，你粗略看了看，基本上写的都是她工作中悉心照顾病人的事例，其中有一段是亲自为一个老人清理大小便，看得你忍不住问她，这都是你自己的真事吗？
“当然啊，你不相信吗？”
“相信，相信，只是没想到，你这么敬业！”
陈琦在工作中就是这么敬业的一个人，医院评为先进，看到她的事迹，你觉得自己在采油队的表现简直是在“混日子”。世上的职业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，每一个努力工作的人，都是美丽的。
替她修改完演讲稿后，她对妹妹的热情有增无减，三天两头给你妹妹熬鸡汤，床头上的鲜花还经常换换，弄得病房里的人们都快看出点什么事了。这时，妹妹的肾衰症状已经得到有效遏制，但是心衰症状还在继续。李主任请院长过来进行了会诊，会诊的结果是，小燕子的体重和儿童的体重相仿，为了更准确地把握药量，建议转儿科医治。
24岁的妹妹要转儿科医治，这话听起来有点像“天方夜潭”，但是专家自有专家的道理。儿科有个重症监护病房，有更好的医治条件。但这也意味着治疗费用的剧增，据说在那个病房住一天的费用要七八百，胜过一个五星级宾馆。
你问陈琦，院长建议转科，你说转还是不转？
陈琦说，转吧，儿科的治疗条件确实比我们这里要好。
你和妹妹说，咱们今天要转到儿科去。
妹妹说，哥，咱爸和我说了，那边太贵，咱住不起，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，妈妈留下的积蓄别都花完了，你还没结婚呢！
听妹妹这么说，你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，你说，燕儿，钱没了，可以再挣，命没了，就再也回不来了！下午咱就转到儿科去！
一百五十五
陈琦象护送自己的亲人一样帮你把妹妹推到儿科的重症抢救室。这是一间朝阳的房间，只有一张病床，春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，照得你心里暖洋洋的。
更让你觉得温暖的是这里的医护人员，也许是每天面对孩子们的原因，这里从护士长到护士，从主任到医生，每个人的脾气都特别好，甚至包括一位负责打扫卫生的护工。这位阿姨姓綦，是个油田家属，在儿科担任护工很多年，虽然每月只有三百块钱，但是工作干得兢兢业业，把病房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。綦阿姨在儿科见过各种各样的患者，但却头一回见到你妹妹这样的病人，听小燕子说话明明是思路清晰的大人，却怎么住进了儿科病房？
儿科的重症抢救室有种先进的仪器，可以控制液体注射的速率，而对于妹妹这种心衰的病人，控制好打点滴的速率是非常重要的。妹妹住进来后，症状有了明显的好转，每天早上，綦阿姨进房间打扫卫生时都问：小燕子，今天感觉怎么样啊？妹妹总是乐呵呵地回答：感觉好极了！
每一个身体正常的人，在面对妹妹的这种乐观与坚强时，内心都会受到一种触动，究竟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妹妹的血液内，让她如此顽强地面对身体上的疾病和生活中的不幸？妹妹的乐观给儿科病房带来了欢乐和笑声，很多护士都喜欢边打针边和妹妹聊天。曾经有人还在收音机里听过妹妹的节目，在这样的地方也能遇到“粉丝”，妹妹真是开心极了。
陈琦继续给妹妹送花，也时常过来和妹妹聊聊天。“知兄莫若妹”，妹妹懂得你心中的无奈，每次都在聊天中故意避开关于你的话题。陈琦来时，你有时尴尬地在旁边站着，有时跑到厕所去抽根烟。烟雾缭绕中，猛然想起了崔健的一句歌词很适合那时的你——“一个姑娘带着爱情来到你的身边，就像一场风雨吹打着你的脸。”
其实，对于陈琦这样漂亮而又善良的女孩，身边不乏追求者，她所在的护士站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些鲜花，就是一些崇拜者送给她的。她身边的女同事们找的对象，非官即富，个个拿得出手，而你算什么？一个没背景没关系的大学毕业生，毕业快两年了还在油田的最基层无人问津，你的家庭连普通的油田家庭都比不上，父亲算是长年病号，妹妹又遭遇不幸，你说你有什么呢？陈琦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呢？
你送陈琦回宿舍时，一路上和她聊了聊。她说她特别看重你对妹妹那份真情，唯有真的东西，才会是美的。你说，兄长对妹妹不都是这样的吗？这不是一个当哥哥的应该做的吗？她说，我看到的不完全是，说真的，你挺适合当哥哥的！
如果给陈琦当哥哥，你有一万个乐意，可是人家未必意念如此。她所不知道的是，在你心中还有一份对玲的真情，这份情经过了西安三年的风雨洗礼，又经过了毕业近两年的煎熬，已经在你心中根深蒂固，无法替代。
走着，走着，她的步伐变慢了，突然冷不丁地问你：“听说，你的女朋友“五一”放假要来看你妹妹？”
你被问了个措手不及，“嗯……是，是啊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你父亲昨天找我谈了，他说他一直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，还让我多帮帮你……”
这下你全明白了，父亲对你和玲恋爱的反对已经从内心的想法转变成实际行动了！尤其是妹妹住院遇到陈琦后，他似乎要竭尽全力把眼前这位美丽的护士变成他将来的“儿媳妇”！想到这里，你无语了，步伐变得沉重。送了陈琦后，你都不知道回到妹妹病房的路该怎么走了。
一百五十六
父亲与你的隔阂从此产生。那时的你，并不理解父亲这样做的良苦用心，甚至当面责怪了父亲，你和父亲从心理上开始有了距离。
更让你头疼的是天价的住院费，尽管儿科给妹妹免了一部分护理费用，但是仍需要你三天两头就要去交一次住院押金。那时候，钱哪是钱啊？医院里扔，你真切地体验了那句话——有啥别有病，没啥别没钱。
母亲和父亲一辈子攒下的积蓄都在你手里，那是一张张定期的存折。母亲生前非常节省，攒个三千五千就存起来，等到期有了利息就把利息加上续存，如此积攒了多年。如今，你要把它们一张张取出现金，医院，为得是拯救和延续妹妹的生命。除此以外，你把两年来积攒的稿费元钱也取出来交住院押金了。妹妹说，哥哥别动这个钱，你不是要留给你将来的儿子吗？你说，治病要紧，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，妹妹的身体好多了，你每天把妹妹从病床上抱下来，在板凳上坐坐，妹妹还可以挪着板凳活动活动。为了感谢医生和护士们的精心治疗，你写了一张像大字报一样的感谢信，医院的宣传栏里，引来了很多人观看。陈琦说她也看到了，写得很真诚。“五一”前夕，妹妹顺利出院了。医生说，妹妹并没有完全康复，但住院的成本太高，建议回家继续打针治疗。
你和妹妹回到了家中，这是你们久违的家。妹妹又回到自己的小屋里，恍若隔世，她不无感慨地说，我不奢求老天什么，只求让我简单的活着，在家喝着茶，听着广播，就心满意足了。
陈琦在你妹妹出院后，再没和你联系，大概是从与妹妹的交谈中听出了端倪，知道和你没有可能了。你从心中依然无比感激她，毕竟是她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为你送来了温暖和光明，相信会有一个比你更合适的男人在前方等着她。
玲在五一放假期间来到东营，像往常一样，帮着孙姨料理家务，也替你在家陪着妹妹打吊瓶，你则回单位上了几天班。这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，医院度过的，队上领导知道你家的实际困难，一直为你开着“绿灯”。
如医生所言，妹妹的体质差，不可能完全治愈。她回到家后的病情也很不稳定，有时喘不过气来时，就返回儿科住几天，这样反复了三四次，妹妹也感觉没有信心了。
有天晚上，她突然对你说，哥哥，我如果哪天走了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！我身上只有两件值钱的东西，是妈妈给我的金项链和金耳环，这两件东西只留着给我将来的嫂子。你听了这话，夺门而出，在漆黑的夜里放声大哭。老天，你为什么如此不公？
(小时候和妹妹合影）
一百五十七
父母的积蓄花得只剩下三分之一时，妹妹的生命竟然顽强地捱到年的9月。那时玲放完暑假返回郑州了，父亲陪着孙姨去她的老家看看，家中只剩下你和妹妹。那年的中秋节，你和妹妹没有赏月，没有吃月饼，而是静静地待在家里收听广播。妹妹的身体虚弱，说话已经没有多大力气了，你替妹妹在电台里点了一首她最喜欢的林忆莲的《铿锵玫瑰》，那熟悉地旋律想起时，妹妹脸上的笑容，亦如一朵玫瑰正在绽放。
很长时间，妹妹的朋友们都听不到她的声音了，很多人都打电话到家里来，问是怎么回事儿？你每次接到电话都告诉朋友们说小燕子很好，很快就会和大家联系的。这是妹妹让你这么说的，她总是想把自己乐观的一面留给大家，不把忧伤带给别人。
中秋过后的农历八月十七，这是很平常的一天，只是天空灰蒙蒙的。你中午给妹妹炒了个包菜炒肉吃，妹妹吃的很香，还夸你，哥哥炒得菜真好吃！下午你从工作单位没待多久，就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，说她又感觉憋得慌了。几个月来，妹妹的病情总是反复，你已经习以为常了，但是这次，你有种不祥的预感，急忙向刘班长请了假，返回了家。此时，妹妹躺在床上，气息已经很微弱了。你叫来了卫生所的大夫对妹妹进行了急救，可是已经无济于事，妹妹太累了，她已经永远地睡着了。
即便如此，你仍然不肯相信妹妹真的离开了你，你叫来了自己的小舅，他和朋友开着车把你和妹妹医院，在医院急诊室，大夫检查了一下说，你妹妹已经无法抢救了，送太平间吧。
从急诊室到太平间，有一公里多的路程，你抱着妹妹一路走着，那一路，似乎很长很长。那个时刻，你没有泪水，仿佛泪水早已哭干，也许这样对妹妹是一个解脱，毕竟她活得太累了；那个时刻，你没有遗憾，为了妹妹，你尽了所有的努力，从她生病到去世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边；那个时刻，你步履沉重，恋恋不舍，天与地，生与死，你和妹妹从此生死相隔，无法再吃同一顿饭，无法再听同一首歌。
妹妹走时的表情是安详的，在哥哥的怀里离去，她仿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温暖的家。她在那个多灾多难的龙年来到这个世上，坚强地生活了24年，又是在一个龙年离去。妹妹的一生，没有经历过学校生活，没有经历过爱情，没有经历过正常人看似平常的东西，但她的精神世界却是那么富足，她走得却是那么安详。
晚上，你给父亲打通了电话，让他抓紧和孙姨从老家赶回来。徐大爷的大女儿晓华是你家的邻居，她晚上过来找你说，乐，到我家住去吧，你妹妹刚走了，你自己一个人住家里不害怕吗？你说，姐，没事，我对得起妹妹，她不会来惊扰我的。
那个夜晚，家里出奇地静，静得你能听到时钟啪嗒啪嗒的响声。平时有妹妹陪伴，她身体不舒服了会喊“哥哥，哥哥”。而此时，你再也听不到妹妹那声呼唤了！就在昨晚，妹妹还在家里安静地躺着，而此刻已经孤伶伶地躺在那个冰冷的太平间了，妹妹你已经去天堂了吗？你会见到日夜想念的妈妈吗？你还会记得活在尘世间的哥哥吗？哥哥今后所有的喜怒哀乐你还能知道吗？想到此，你那抑制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，你躺在自己的床上，哭出声来。
（未完待续）
这是70后东营作家林辛乐的心灵自白，和一般自传体小说不同的是，作者遭受了更加残酷的青春，更加严苛的命运。如何面对命运的碾压？如何做出人生的取舍？书里提出了自己的答案。收听《岁月有痕》有声小说版，专业治疗皮肤白癜风白癜风人民大会堂活动